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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維為對話薩克斯:讓北京或上海成為聯(lián)合國主要機構所在地
最后更新: 2025-08-09 14:42:077月21日,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聯(lián)合國前高級顧問杰弗里·薩克斯來到復旦大學逸夫科技樓,與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院長張維為教授展開對話。
薩克斯教授以《以色列-伊朗沖突及其全球影響》為題做主題演講,并將話題拓展到了更廣義的地緣政治領域。本文是二人對話及聽眾提問的精彩內容環(huán)節(jié)。
他犀利分析了在當下無規(guī)則可言的多級世界中,俄烏沖突、伊以沖突、巴以沖突、印巴沖突背后的美西方干預因素。并且預計,2050年的美國占全球經濟份額按購買力平價將回到11%的水平,屆時美國的霸權會衰退。但在他看來,這些所謂的帝國特權并不那么值得留戀,即所謂發(fā)動戰(zhàn)爭的權利、推翻政府的權利,以及借債到極高額度然后陷入債務危機的權利。此外,他還回應了中歐關系、中日關系和中印關系等敏感話題。
這場對話是復旦大學中國研究院十周年紀念活動之一,由中國研究院聯(lián)合底浪文化共同發(fā)起。
“美國最近幫了中國一個大忙”
張維為:非常感謝薩克斯教授全面、簡潔、連貫又深受啟發(fā)的演講,我對此深表贊賞。接下來我們將進入對話環(huán)節(jié),之后將開放給現(xiàn)場觀眾提問。
你談到蘇聯(lián)解體、冷戰(zhàn)結束后美國成為新的主導力量,當時的整體格局就形成了我們所說的“單極世界”。而現(xiàn)在我們正處于一個極為敏感的階段。根據(jù)我和其他許多人的研究,多極化其實已經存在了,但多極世界秩序尚未形成——它仍在孕育之中。
這時候,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一個危險的時刻。我個人認為,在這種由美國主導的單極格局中,如俗語所言:“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正如你所提到的,美國在中東策劃了七場戰(zhàn)爭,這便是例證。
但有趣的是,看看當下的局勢,在中、俄、美這三個主要大國中,俄羅斯卷入了烏克蘭戰(zhàn)爭,這一點爭議很大。不過我認為,有一點得到了許多國家和人民的支持——俄羅斯方面公開表示,他們希望顛覆美國主導的單極世界秩序。因此我將俄羅斯稱為“革命者”。
中國的立場則更為復雜,我把中國稱作“改革者”。我們認為當前的國際秩序并非那么理想,但正如鄧小平所說,要趨利避害——對其中有益的部分充分利用,對不好的部分則加以抵制。
美國主導并推動的全球化,涵蓋了經濟、政治、社會等各個領域。但中國只擁抱經濟全球化,不接受政治層面的全球化。美國在拜登政府時期及之前,一直是單極世界的支持者。然而到了唐納德·特朗普時期,情況開始改變。如果把俄羅斯比作“革命者”、中國比作“改革者”,那么特朗普執(zhí)政時的美國就是“拋棄者”,他拋棄了整套秩序,他認為,新自由主義和顏色革命已經掏空了美國。
不過從最新動態(tài)來看——你或許也有關注,在伊以沖突之后,美國與俄羅斯的會談以失敗告終。特朗普提到給俄羅斯“50天最后談判期限”要與烏克蘭達成和平協(xié)議,不久又恢復了對烏克蘭的武器供應。
在你看來,這僅僅是一種戰(zhàn)術策略,還是預示著對俄羅斯關系的轉變,是否意味著美國正重新倒向軍工復合體?或者說,美國是否有希望擺脫軍工復合體的影響,至少能與它保持更大的距離?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薩克斯:首先我想說明一點:如今的世界是多極化的世界,但并非是多邊的世界。在我看來,多邊主義意味著有一套國際秩序、法治原則以及《聯(lián)合國憲章》等一系列規(guī)范。我們之所以處于多極世界,是因為權力明顯分散在多個主體手中。依我看來,中、俄、美、印是四大強國,歐洲則處于中間位置。但無論如何,我們尚未明確世界應當如何運轉。
遺憾的是,聯(lián)合國未能發(fā)揮其應有的平臺作用,它顯得十分弱勢,畢竟聯(lián)合國的成立初衷,正是為了構建多邊秩序。我認為,呼吁打造“聯(lián)合國2.0”(也就是強化聯(lián)合國體系)非常重要。其中有一點建議是應在中國設立一個主要的聯(lián)合國分部。
除了聯(lián)合國代表機構,中國并沒有其他聯(lián)合國駐地機構。我常去羅馬出差,那里有三個聯(lián)合國機構,維也納也有好幾個,日內瓦亦是如此。所以北京或上海理應設立一個主要的聯(lián)合國駐地機構。
在我看來,這個機構可以定位為“全球環(huán)境解決方案中心”。因為憑借可再生能源、電動汽車、數(shù)字經濟等領域的優(yōu)勢,中國將在解決全球環(huán)境危機中發(fā)揮引領作用。因此,我希望看到聯(lián)合國在中國擁有強大的影響力,我也認為這將真正有助于建立多邊秩序。
位于美國的聯(lián)合國總部
目前,聯(lián)合國總部設在紐約東河沿岸,但美國對聯(lián)合國并不上心,而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都重視聯(lián)合國體系。不過美國,尤其是在特朗普執(zhí)政時期,總體而言,將聯(lián)合國視為其推行霸權的阻礙。當然,特朗普并非孤立主義者,他想要的是美國擁有隨意支配他國的權力。他認為美國有這個能力,所以會說“我要加征關稅”,還覺得其他國家會因此徹底妥協(xié)。而中國的回應是:“你若加征關稅,我們就停止稀土出口。”
這一招幾乎讓美國經濟陷入停滯。所以在這場博弈中,美國并沒有太多底牌——無論用什么比喻來形容都是如此。順便說一句,有個比喻雖常見卻很貼切:俄羅斯在下國際象棋,中國在下圍棋,而美國在玩撲克。
德州撲克
在我看來,撲克游戲有兩個特點:一是玩一局的時間短,能夠很快打完一局又開一局。比如“這局輸了,那就再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他們總是不停地這樣做那樣做,沒有連貫且復雜的策略。
二是非常虛張聲勢。國際象棋不需要虛張聲勢,圍棋我認為也不需要,但撲克需要——手里沒牌的時候,偏要說“我牌很好”。這其實體現(xiàn)了不同的行事思路和自我認知。
中國的布局著眼長遠、錯綜復雜,非常明智,俄羅斯也相當有戰(zhàn)略眼光。普京總統(tǒng)不是沖動的人,他冷靜且理性。聽俄羅斯評論員分析戰(zhàn)局時,感覺就像在聽國際象棋的棋譜分析,他們從容不迫,比如“下一步走H4,這樣對方的棋子就面臨威脅了”。而在美國,事情必須在下周解決,一場博弈不能持續(xù)超過一個新聞周期。這本身就是一大挑戰(zhàn)。
但無論如何,我們既沒有有序的多極化,也沒有多邊主義。當前的多極化缺乏秩序和理性,問題是我們該如何實現(xiàn)有序的多極化與多邊主義?我認為,如果世界能和平度過未來20年,形勢就能穩(wěn)定下來,意識形態(tài)和全球政治格局就將與全球經濟、權力及金融實力的實際分布相匹配。
目前我們正處于一種脫節(jié)狀態(tài):權力已經轉移,但意識形態(tài)尚未隨之轉變;美國在各類正式國際機制中的影響力,仍大于其實際能力。比如美元仍是實施制裁的工具,但10年后,國際結算可能會改用人民幣而非美元,美國的制裁體系將難以奏效。
因此在我看來,這只是時間問題,但轉型期潛藏著巨大風險。只要能平穩(wěn)度過這個階段,一切都會好轉,因為虛幻的認知不可能維持幾代人那么久,人們遲早會認清現(xiàn)實。
那么我們該如何認清現(xiàn)實?首先,中國應當繼續(xù)傳遞理性認知,而且我認為中國在這方面做得不錯。但由于全球媒體以英語為主導,中國的聲音并沒有被廣泛聽到。這是一個問題。
其次,我們需要讓全球年輕人凝聚起來,共同打造一個比老一輩所處的世界更貼合現(xiàn)實的世界,這是第二個重要舉措。
第三,我認為中國應與“全球大多數(shù)”國家合作,也就是除美國、歐洲和英國之外的國家,這些國家占世界總人口的約85%,中國在其中占比約18%,也就是說,中國可以與占世界人口約67%的那些國家開展合作。而且世界上大多數(shù)國家都希望與中國開展良好合作。
美國最近其實幫了中國一個大忙:它宣稱對氣候變化、電動汽車、可再生能源等領域不感興趣。對中國來說,這無疑是好消息——既然美國不做,那就由我們(中國)來做。
中國將在全球開展大量相關業(yè)務,這會成為未來25年中國的增長動力。中國會與世界其他國家合作,至于美國,它想加征關稅也好,做其他事也罷,隨它去。只要能避免災難,我認為一切都會順利發(fā)展。我相信,10到15年后,美國會意識到自己已經落后太多,到那時它就會團結起來,組織起來,并且學會更友善地對待其他國家。
- 原標題:張維為對話薩克斯: 如果中印關系重回正軌,將預示多極化世界真正到來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段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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