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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觀察者網(wǎng)莊蘊菲】自由主義世界秩序已經(jīng)岌岌可危。75年前，在美國的協(xié)助下，一個囊括了盟國、組織機構和基準規(guī)范的世界體系誕生了，而該體系如今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來自自由世界內部的壓力有越來越嚴重的民粹主義、民族主義以及威權主義；而面對好戰(zhàn)的俄羅斯以及崛起的中國，自由世界的外部壓力也不斷攀升。岌岌可危的不僅僅有自由主義世界秩序，還有在自由主義世界秩序培育之下空前的經(jīng)濟繁榮與和平。

我們應該保護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但問題在于怎么做？有些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捍衛(wèi)者主張：我們應該保持冷靜、繼續(xù)向前，今日的困境總會過去，自由主義世界秩序自身有足夠的韌性能夠繼續(xù)存活（Keep calm and carry on, today’s difficulties will pass,and the order is resilient enough to survive them）。而另一些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危機的嚴重性，他們堅持認為最好的應對方法是大力重申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優(yōu)點，并直面來自外部的挑戰(zhàn)（the best response is to vigorously reaffirm the order’s virtues and confront its external challengers）。他們認為，大膽的、帶有丘吉爾做派的行動（例如把更多美國軍隊送往敘利亞、為烏克蘭提供更多支持以驅逐親俄勢力）將會使自由主義國際秩序重現(xiàn)繁榮。他們認為，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成功得益于規(guī)范和制度（the norms and institutions），只有在這兩方面雙倍下注，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才能獲得拯救。

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捍衛(wèi)者們企圖把這樣的挑戰(zhàn)刻畫成自由主義國家與對現(xiàn)狀不滿的專制主義者之間的斗爭：前者力圖保持現(xiàn)狀，而后者則想要修正它。然而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捍衛(wèi)者們已經(jīng)遺忘的是，25年來，自由主義國家為自身打造了這套國際秩序，但秩序本身在很大程度上即體現(xiàn)了某種修正主義——大力輸出民主思想，在深度和廣度上不斷擴張自己的領地。按照目前危機的程度來看，保持一成不變并不可取，最好的應對方式是讓自由主義秩序向保守轉型。美國及其盟國不應該繼續(xù)在新領域宣揚自由主義，而是應該鞏固自由主義世界秩序已經(jīng)攻下的城池。

美國大戰(zhàn)略之爭歷來要么是收縮，要么是野心擴張。而保守主義為我們提供了第三條謹慎而明智的道路：維護好已經(jīng)攻下的城池，盡可能降低出現(xiàn)損失的可能性（a prudent option that seeks to preserve what has been won and minimize the chances that more will be lost）。從保守主義的角度出發(fā)，美國的其他選擇都堪稱是某種冒險的實驗：解除歷史悠久的盟友關系、解散歷史悠久的組織或機構，這是一個極端；進一步增強美國國力并輸出美國價值觀，這是另一個極端。在這個時代，大國政治重回舞臺，支持自由主義秩序的國家實力相對減弱，因此更為冒險。

美國政府及其自由主義盟友們是時候準備好長期與其他非自由主義強國競爭共存了，是時候維系好現(xiàn)有的盟友關系而不是拉攏新的國家了，是時候停下對民主事業(yè)的對外宣傳了。自由主義世界秩序的擁護者們可能會抵觸這一轉變，認為這是投降之舉。其實恰恰相反，保守主義是保住美國以及其盟友國際地位的最好辦法，甚至他們一手打造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也將因此得以保全。

修正主義秩序

自二戰(zhàn)結束以來，美國為了自身利益，創(chuàng)建了一系列機構、規(guī)范以及制度來打造以美國為首的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有些人稱這個秩序不過是個虛構出來的東西。其實并非如此，這個秩序是一個鮮活的、呼吸的體系，它極大地影響了國際政治的面貌。它之所以由美國主導，原因在于，其建立的基礎是美國霸權：美國為其盟友提供安全保障，防止地域競爭，美國軍事力量保障開放的全球貿易得以無礙進行。這個秩序是自由的，因為提供支持的政府幾乎都用行動制定了經(jīng)濟、人權和政治方面的自由規(guī)范。這秩序大于美國政府和美國政策本身，因為美國和一群意氣相投而有影響力的國家合作。而這項秩序的規(guī)則也在一定程度上發(fā)揮了獨立的影響力。

長期以來，自由主義秩序一直在不斷擴張。在二戰(zhàn)剛結束的日子里，其覆蓋范圍不斷擴大，職能也不斷增加，并成功地將西德和日本兩個崛起的強國納入麾下。這些國家支持自由主義，并與美國合作打造安保政策。這些國家服從秩序，早在中國被賦予“負責任的利益攸關者”這一稱號之前，他們早就承擔了這樣的角色。隨著冷戰(zhàn)的開始，除西德之外，希臘、土耳其和西班牙也紛紛加入北約。歐盟的前身——歐洲經(jīng)濟共同體的成員國翻了一番。包括關稅及貿易總協(xié)定（GATT）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這樣的核心經(jīng)濟組織都擴展了其成員國。

冷戰(zhàn)結束之后，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急劇擴張了其覆蓋范圍。隨著蘇聯(lián)解體，中國國力尚弱，美國成為了世界秩序的中心，享有遙遙領先的國際地位。在這樣的形勢下，美國不斷擴大這個世界體系。在亞太地區(qū)，美國將其軍事安保承諾擴大至澳大利亞、日本、菲律賓、韓國以及其他地區(qū)盟友。在歐洲，北約和歐盟的成員國不斷增加，成員國之間的合作不斷擴大并深化，影響力遠遠超出歐洲版圖。歐盟發(fā)展其“鄰國政策”以加強國土安全、促進繁榮，同時在亞歐地區(qū)、中東以及北非推行自由主義。北約在阿富汗、亞丁灣以及利比亞也開展了軍事任務。

對于自由主義者來說，這一切就是自由主義世界秩序推進過程所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當然，正因為自由主義秩序的活力，關稅及貿易總協(xié)定才能發(fā)展成更為穩(wěn)定且制度更完善的的世界貿易組織；聯(lián)合國才能繼續(xù)其壯志滿滿的和平議程。而這種活力獲得了自由主義以及威權主義國家的共同大力支持。

最有爭議的一點在于，部分變化對國家主權構成了挑戰(zhàn)，這是。在“國家保護責任”的號召之下，政府、非政府組織和激進分子開始推行對國際法律的強化，他們希望國家能為如何處理與國民之間的關系擔負起責任。如北約這樣強大的安全組織以及國際貨幣組織這樣有力的經(jīng)濟組織都紛紛響應號召，為傳播人權自由、信息自由、市場和政治自由投入了一份力量。

宣揚民主這一嶄新議題開始在美國大戰(zhàn)略中占據(jù)重要地位?？肆诸D總統(tǒng)提出“擴大民主”，布什總統(tǒng)推行“自由議程”。美國及其同盟國持續(xù)為非政府組織提供資金支援。后者在資助下建立了民間組織，并在全球推行民主政治。這一舉措打破了國家公共事務與私人活動之間的界限。比如，美國納稅人為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負擔費用，后者是一個非盈利組織，致力在中國、俄羅斯以及其他地方宣揚自由、民主與人權。參與別國內政并不新鮮，不尋常之處在于這些活動的開放性和有組織性。正如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艾倫·溫斯坦（Allen Weinstein）在1991年的訪談中所說的：“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其實25年前，美國國家情報局（CIA）大部分已經(jīng)在暗地里做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