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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季莫費·博爾達切夫，譯/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研究生 夏青】

中國仍然認為，歐洲可以成為一個相對獨立于美國的全球經濟和政治行為主體。至少在涉及有關歐盟的活動及中歐關系時，中國外交的口徑極為友好。

俄羅斯則是用另一種方式與其西方鄰國進行互動，在烏克蘭的軍事政治危機開始前的一年，他們之間積累的怨恨實際上已經凍結了所有對話，對彼此的不信任態(tài)度在相互關系中占據著主導地位。因此，俄羅斯的觀察人士以諷刺的眼光看待中國為保持與歐洲人的對話所做的努力，盡管中國也會不時地抨擊歐洲主要大陸國家的政府。

但我們的態(tài)度難道不只是我們自身經驗和誤解的投射嗎？要想更好地理解未來與歐洲的互動模式，恐怕俄羅斯也應該改變自己的觀點。

季莫費·博爾達切夫：中國如何幫助我們重新看待歐洲，截圖來自瓦爾代俱樂部網站

在冷戰(zhàn)結束后的二十多年里，俄羅斯對歐盟的政策基于這樣一種可能性：在新的環(huán)境中，歐盟可以恢復其主要成員國在20世紀上半葉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中失去的地位。俄羅斯認為國際政治的新狀態(tài)——即沒有明確的分界線，使用蠻力不能解決問題——將使歐洲逐漸擺脫美國的控制，歐洲人自己的行動也助長了這一信心。

讓俄羅斯的預期達到頂點的事件，是歐盟的主要大陸國家——德國和法國——反對美國及其若干小盟國在2003年入侵伊拉克。當時的歐洲大陸外交，以及加入其中的俄羅斯，都遭受了恥辱性的失敗，無法對美國無視國際法和國際慣例的野蠻武力進行任何反擊。

然而，對俄羅斯來講，重要的是這一事件折射出的事實：“老歐洲”國家依靠自身的經濟實力和歐盟的組織機構，證明它們不愿無條件聽從其美國靠山的胡作非為。果不其然，在2003年的事件之后，歐盟與俄羅斯關系開始實現(xiàn)質的突破：提出了“四個統(tǒng)一空間”的倡議，啟動了相互取消簽證的談判，俄羅斯和德國在能源領域急劇擴大合作。

俄羅斯這樣的行為首先與自身在國際政治中對未來的設想和計劃有關。俄羅斯當然沒有認真考慮過作為一個次要成員加入歐洲的可能性，盡管這樣能夠讓俄羅斯進入歐盟市場，并從中獲取相關利益。

出于長遠的考慮，俄羅斯這一政策的用意是通過與逐漸強大的歐盟攜手并進，以保持自身在世界的主要大國地位。與德國、法國和意大利的關系中，俄羅斯發(fā)揮其傳統(tǒng)伙伴作用的趨勢明顯。單一歐洲貨幣的建立，實際上是將整個歐洲大陸置于德國的統(tǒng)治之下；而法國作為政治領袖，隨時準備承擔起獨立于北美的歐洲喉舌角色。

從俄羅斯以西的國際政治路線發(fā)展趨勢來看，理論上，莫斯科最終可以實現(xiàn)自己重要的歷史任務，即成為歐洲權力平衡的一部分，從而提高自身在全球范圍內的重要性。

然而，這并沒有發(fā)生。

東歐的一大批美國客戶加入歐盟、連續(xù)發(fā)生的幾次危機以及英國脫歐，摧毀了德法聯(lián)盟在冷戰(zhàn)后十五年里取得的所有成就。

2001年，普京在德國議會，“歐洲大陸的穩(wěn)定和平是我們國家的首要目標?！眻D自AP 攝影/FRITZ REISS

事實上，2008年以后，全球經濟危機幾乎持續(xù)不斷，迫使德法不得不優(yōu)先“救火”，而不是建立一個獨立的國際政治中心。與此同時，美國及其親密盟友始終致力于以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歐洲的安全困境——通過與俄羅斯發(fā)生沖突和重塑冷戰(zhàn)局勢的假象。英國和波蘭在攻打伊拉克的過程中充當了領導者的角色。烏克蘭被用作“敲門磚”，2000年初國家建設的失敗和俄羅斯政策的眾多錯誤為美歐將烏克蘭變成戰(zhàn)場創(chuàng)造了理想條件。

我們現(xiàn)在面臨著一個新的國際形勢。目前還不能肯定地說，烏克蘭的軍事政治沖突會給歐洲國家?guī)矶啻蟮钠茐男院蠊５幢愀鞣嚼^續(xù)致力于使用外交手段解決當前沖突、并讓沖突成功避免升級至最危險形式，關于西歐獨立的想法也將徹底破滅。

這似乎讓相當多的德法兩國精英們感到不安，他們將眼下的不幸歸咎于俄羅斯。俄羅斯與歐盟的主要工業(yè)化國家在能源領域的傳統(tǒng)合作幾乎完全破裂：現(xiàn)在歐洲人購買的大部分天然氣都來自美國。消費者自己為價格差買單，從幾乎所有歐盟國家的通貨膨脹規(guī)模中就可以看出這一點。

俄羅斯和其傳統(tǒng)西歐伙伴之間正在迅速形成一條“防疫線”，包括從芬蘭到保加利亞這片相當大的區(qū)域。面對世界經濟發(fā)生的根本性變化，這些國家正被推回到一個世紀前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間的邊緣地位?？梢灶A期，未來，這些國家在國際貿易和歐亞間貨物流動中的重要性會降低：通過東歐的過境運輸量已經在萎縮，幾年內可能就會歸零。俄羅斯將逐漸將自己的經濟利益轉移到南部和東部，繞過麻煩的西部鄰國。

歐洲一體化的未來同樣充滿挑戰(zhàn)性。西歐和美國之間經濟聯(lián)系的加強，將迫使歐盟市場向美國的競爭國加大開放力度，而“福利國家”存在的普遍危機將導致他們的勞動力市場更加靈活。

這樣一來，大國集團高層的經濟管理方法將顯得不那么有效，布魯塞爾的歐盟機構的存在意義也將受到質疑。歐盟委員會已經把大部分工作集中在打擊俄羅斯上，而不是深化歐盟內部的一體化。這意味著歐盟會很快面臨巨大挑戰(zhàn)。對于歐盟的外部伙伴國和鄰國而言，重要的是要弄明白未來如何應對一個取代了相對穩(wěn)定和可預測的歐盟模式的歐洲。

2022年6月16日，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在基輔會晤來訪的德國總理肖爾茨、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時任）意大利總理吉拉德和羅馬尼亞總統(tǒng)約翰尼斯。圖自EPA

目前，在俄羅斯外交政策利益體系中制定一套完整而平衡地對待歐洲的方式是困難的，因為幾乎所有歐盟國家都參與了西方對俄羅斯的經濟制裁，而且這些國家還在積極幫助基輔政權，為其提供武器。

但從更長遠的角度來看，我們值得仔細研究一下中國是如何看待歐洲的——出于客觀原因，中國從一開始對歐洲就不抱有幻想，歐洲可能擁有獨立的意義，這沒什么不好的，但同時它也對美國具有依賴性。我們完全有可能從中國朋友那里學到一些東西。

【原文刊于2月10日瓦爾代俱樂部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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